醫學的背後（十九）

    前篇關於在衛生所下鄉生涯的冗長敘述，總結大概就是在抱怨
開立死亡證明書的困擾處，接下來似乎該交代一下其它部份。
　　撇開死亡證明書不談，下鄉在衛生所的工作內容其實很簡單。
由於村民務農為主，有空看診的時間多在上午，所以固定門診時間
為週一到週五的早上，其它僅週二下午會出去做無醫村的巡迴醫療
服務（容後述）。因此週一至五只有六個時段固定有事，其它則為
待命狀態，應付諸如行政業務、局所會議、死亡證明開立等不定時
雜務，日子過來還算清悠。

　　所謂無醫村巡迴醫療，雖辛苦卻饒富意義。在醫療資源缺乏的
村落，醫療單位可以申請巡迴醫療服務。也就是離開原來的醫療單
位，到該村落裡設點進行診療服務。

　　這政策對村民的醫療需求來說實是便利，尤其像鹿草鄉這種老
年人為主的鄉鎮，交通工具可能是機車、腳踏車，甚至僅是步行。
雖然衛生所離村落僅兩三公里的距離，但對有些老人家來說，仿若
天涯，這並非都市民眾所能想像。

　　簡單形容個場景，當時在村落的活動中心設立醫療點，有個駝
背且膝蓋退化的老婦人，總在診療服務開始前半小時便推著腳踏車
當助行器，從住家走到活動中心來看診，如果沒有這個醫療點，要
她這樣走兩三公里到衛生所去就醫，她大概只能選擇抱病在家。因
此，能為當地村民提供這樣的服務，儘管開車奔波加上搬運設備藥
材有些麻煩，自己仍是滿心感謝。

　　稍微離了題，回到衛生所生活繼續談。衛生所需臨時加班的業
務並不多，幾個月才可能遇到一次假日舉辦的大型健康篩檢活動，
平日晚上偶有的場次，衛生所主任也都很貼心地自己接下了，讓人
內心充滿感激。

　　對我這對名利權力毫無鬥志的人來說，這樣的生活真是夢寐以
求，如果沒有「人和」的問題，該有多好。

　　一直覺得「人」是世上最難處理的事情，在很多職場經歷裡也
都證實自己這個想法。

　　衛生所的編制成員並不多，主任為牙醫師，其它尚有醫師、藥
師、放射師、檢驗師、五名護理人員、課員、工友及兩名約僱人員
，算算就這麼十四個人，卻常能吵到所內烏煙瘴氣。

　　首先光五名護理人員就可以分兩個派系（佩服！）。老鳥覺得
菜鳥不受教、菜鳥覺得老鳥只管欺壓、檢驗師及課員挺菜鳥、放射
師自成一派、工友與約僱人員不和等等，以上總總，除了讓平時所
內會議吵翻天，連主任都有些無法鎮壓外，私怨甚至還能牽扯到公
務上，導致很多業務推行起來有些困難。有時連一份公文該由何人
來簽收，都可以鬧得沸沸揚揚。連來當衛生所志工的村民，都知道
衛生所內總呈現不定時炸彈狀態。

　　主任對這些紛爭深感苦惱，也不樂見該是融洽的職場卻總是吵
鬧，曾思考換人管理會否有新氣象，於是陸續詢問了幾次是否想接
手主任的意願，只是都在我這碰了軟釘子。

　　其實很清楚主任跟我的個性類似，喜歡和每個人都和平共處，
溫馨快樂的工作氛圍。然而身為主管總是有需要扮黑臉的時候，更
何況底下成員派系對立，做決定時終究會得罪其中一方，因此必須
違背自己的個性去裁決，這般壓力我很能懂，也知道自己並不想成
為那樣的角色。

　　當我不是主管身分時，兩派人馬起糾紛，總習慣找我抱怨訴苦
，我則趁機以旁觀者的角色給些建議，在和兩方都能友好的前提下
，試著改善情況，或至少紓解雙方的情緒。一旦我成為主管，基於
角色身份，大家對我的態度定然有變，我的行事作為也必然受限。

　　此外，向來喜歡下班後屬於自己的生活，然而接下主管便表示
扛下整個衛生所的責任，無所謂下班與否，只要任何與衛生所相關
的事件，隨時都可能需要處理，便失去能雲淡風輕的生活方式。

　　撇開個人觀感不談，當時因為家人的因素（有機會再提），一
直無法確定自己能否長時間在嘉義生活。倘若接下主管，卻又在不
久後申請調動，反而會造成短時間內交接的混亂，這也是拒絕主任
交棒的其中一個理由。

　　後來在鹿草鄉衛生所的近五年，終究沒有接下主任一職，以醫
師的身分過著還算悠閒的生活，只是為單純的衛生所裡卻有著複雜
的人心，覺得感慨。

　　原來還是為接主任這事有些忐忑，畢竟主任年事已高，遲早有
天會申請退休。等到主任退休之日，很可能便是自己必須接掌主任
職缺之時。不知該慶幸與否，在等到那天之前，便因為其它因素而
必須申請調回北部的衛生所，結束了在鹿草將近五年的生活歲月。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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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虛掩--醫學的背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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